女儿女婿带我和他们爸两个人一起去青岛旅行了一趟，我问他们花了多少钱，可是女儿却说没多少钱，让我别管。旅行时住的酒店能看见海。早上推开阳台门，咸腥的风裹着潮气扑过来。女婿拎着早点回来，塑料袋上的水珠滴在地毯上，洇出小水点。 女儿女婿说要带我们老两口去青岛，我和老伴儿头天晚上就没睡好——衣柜里翻出压箱底的花衬衫，他对着镜子系领带，手抖得像刚摘的树叶。 出发前我偷偷扒着手机查，青岛的海景酒店一晚得多少钱？数字跳出来时，我赶紧捂住嘴，生怕惊着客厅里收拾行李的女儿。 到了地方才知道，酒店房间真能看见海。早上五点我就醒了，摸黑走到阳台，刚拉开门，咸腥的风裹着潮气扑过来，吹得我鬓角的白头发直打卷儿。 女婿轻手轻脚出去买早点，回来时塑料袋上的水珠滴滴答答，在地毯上洇出一小片深色，像他小时候画画没盖好笔帽，墨水漏在作业本上的印子。 我捏着冰凉的玻璃杯问女儿：“这趟下来得花不少吧？”她正给老伴儿剥橘子，头也不抬：“没多少钱，妈，您别操这心。”橘子汁溅在她手背上，亮晶晶的，像她出嫁那天我给她戴的银镯子反光。 是不是天下的儿女都这样？把“没多少钱”挂在嘴边，却把我们舍不得买的海景房、没尝过的海鲜饺，一样样往桌上摆？ 那天下午去栈桥，我借口上厕所溜回酒店，想看看床头柜里的消费单。刚拉开抽屉，女婿推门进来送水，我慌忙把单子塞回原处，他却笑了：“妈，您是不是想查账？其实我早跟前台说好了，账单直接发我手机。” 他蹲下来给我拧瓶盖，我才发现他后颈晒脱皮了，红通通的一片——昨天在沙滩上，他一直举着伞给我们老两口遮太阳，自己半边身子都在太阳底下烤着。 后来才知道，女儿为了这趟旅行，把她攒了半年的绩效奖金取出来了；女婿每天下班还去跑代驾，方向盘磨得他手心起了茧子——他们说“没多少钱”，不是真的便宜，是怕我知道了，这趟旅行就吃得不香、睡得不安稳。 事实是他们宁愿自己紧巴点，也要让我们舒舒服服看一次海；推断出在他们心里，我们的开心比省钱重要得多；影响呢？我后来再没提钱的事，只是吃海鲜时，悄悄把最大的扇贝夹到女婿碗里，看他愣了愣，然后红着脸笑出两颗小虎牙。 短期结果是那五天，我和老伴儿像两个孩子，跟着他们逛八大关、喝啤酒，连海风都觉得是甜的。 长期影响是现在每次视频，女儿说“妈，下次带您去三亚”，我只笑着点头，不再追问机票多少钱——有些爱啊，知道得太清楚，反而成了负担。 当下能做的是什么呢？就是坦然接受他们的心意，就像当年他们小时候，坦然接受我们递过去的糖块一样。 离开青岛那天，老伴儿趴在车窗上看海，嘴里嘟囔：“这风真舒服。”我悄悄碰了碰女儿的手，她手心热乎乎的，跟我年轻时拉着她过马路时一模一样。 女婿还在开车，后视镜里，他后颈的脱皮处结了层薄痂。地毯上的水痕早干了，可那片潮湿的暖意，像海风吹过的涟漪，在我心里一圈圈荡开，到现在都没停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