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同事老王被辞退了。一个月后，老板知道老王去了竞争对手的公司，特别的生气，直接打电话要求他辞职，老王都觉得老板有点搞笑。那天我正在茶水间泡咖啡，就听见老王在隔壁会议室接电话，声音压得低，但语气里的无奈藏都藏不住。 那天下午三点十七分，我在茶水间泡咖啡。 速溶粉刚倒进杯子，热水一冲，腾起的热气裹着焦苦味往上升，正好撞见隔壁会议室虚掩的门缝——老王的声音从里面渗出来，像被揉皱的纸，每一个字都带着褶皱的边角。 “您这话说的……”他顿了顿，我听见椅子腿蹭过地板的轻响，“当初是公司先提的辞退，补偿金到现在还没到账呢。” 我端着杯子的手停在半空。上个月老王被HR叫走那天，也是这个时间，他桌上的绿萝还没蔫，我们刚分完一箱新茶，他笑着说“下次换我带龙井”，结果第二天工位就空了。 “不是钱的事？”老王的声音突然高了半度，又猛地压下去，像被人掐住喉咙，“那您倒是说说，是哪条规定写了，离职员工不能去同行？” 我贴着墙站着，咖啡的热气慢慢凉下去。会议室的门没关严，能看见他的侧影——背挺得很直，肩膀却有点塌，像被什么东西往下拽。他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，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会议桌边缘的木纹，那道他以前总用马克笔标记项目进度的浅沟，现在空落落的。 “搞笑”两个字他说得很轻，轻得像叹气，“行，我知道了。” 然后是忙音。 他没立刻挂电话，就那么举着，对着空气。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来，在他头顶的白发上跳，那几根我们以前总笑他“聪明绝顶”的银丝，现在看着像霜。 职场里的情分，到底是纸糊的还是铁打的？ 后来才知道，老王走的时候，连离职证明都被HR拖着没给全。他去新公司那天，行李箱里还塞着我们以前一起加班吃的速溶咖啡——不是为了怀念，是真的穷。房贷要还，孩子的兴趣班费催得紧，他在招聘软件上投了三十七个简历，只有那家“竞争对手”肯给面试机会。 老板为什么发那么大火？同事小李偷偷说，上周丢了个百万级的单子，甲方负责人是老王以前带过的实习生。可老王其实只是做技术岗，代码写得再好，也撬不走客户啊。不过是老板自己心里的刺，扎得太久，总得找个地方拔。 老王挂电话后，对着窗户站了很久。玻璃映出他的影子，比上个月瘦了一圈，西装领口的扣子松了颗，晃悠悠的。他掏出烟盒，摸了半天没找到打火机——公司禁烟，他戒了三年，现在倒忘了。 现在办公室里没人再提老王的名字。茶水间的咖啡壶换了新的，不锈钢内胆亮得晃眼，却总觉得没以前的热乎。我偶尔还会在三点十七分去泡咖啡，站在会议室门口，听见里面的笑声，突然想起老王那天的声音，低低的，像怕惊扰了什么。 后来我离职，特意让HR把所有文件都盖章扫描，存在云端。朋友笑我太较真，我说：“你见过一个人，连叹气都要压着声音吗？” 就像那天，我端着咖啡杯回座位时，杯壁的热气熏得眼眶有点湿——原来成年人的无奈，从来不是声嘶力竭，是连说“搞笑”的时候，嘴角都要往下掉半寸。 茶水间那盆绿萝，后来被保洁阿姨移到了窗边。现在长得挺好，叶子油亮，就是总往会议室的方向歪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