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公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，我一个都没接。婆婆住院三天了，老两口想让我去医院照顾，我不是真的请不下来假，就是不想去！?我是儿媳，不是全天候护工。 手机在兜里震个不停，最后干脆调成静音，屏幕暗下去的瞬间，我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报表，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。心里发堵，又有点发虚。毕竟婆婆住院三天了，公公打了十几个电话，我硬是没接。 不是真的冷血，就是想起以前的事儿，气不打一处来。我刚嫁过来那阵，怀着孕吐得厉害，想让婆婆帮忙做两顿顺口的饭，她皱着眉说“谁家媳妇不这样”，转头就去跳广场舞。后来孩子出生，我休完产假上班，想让她白天帮忙带带娃，她又说“自己生的自己带，我当年都是一个人扛过来的”，天天在家追剧嗑瓜子，连孩子的辅食都没帮着做过一次。 正对着电脑发愣呢，前台小张突然跑过来：“李姐，你老公在楼下大厅呢，神色怪怪的。”我心里咯噔一下，该来的总会来。 下楼就看见老周蹲在大厅角落，头发乱蓬蓬的，看见我赶紧站起来，手机屏幕还亮着，是医院缴费单的照片。“爸刚才又摔了一跤，在急诊室刚处理完。”他声音有点哑，“妈那边ICU不让陪床，爸非要守在外面长椅上，我怎么劝都不听。” 我没说话，盯着他西装袖口沾的油渍，突然想起上个月他出差，我发烧到39度还得自己带娃。那时候给婆婆打电话想让她来搭把手，她在电话那头说正跟老姐妹约了泡温泉。 “我知道你委屈。”老周突然拽住我手腕，他手心全是汗，“但现在妈昏迷着，爸高血压犯了站都站不稳，你就当……就当帮我个忙，去医院盯半天，让我把爸送回家吃药。”他眼眶红了，我这才发现他下巴上冒出一圈青胡茬。 去医院的路上，公交车摇摇晃晃的，我看着窗外发呆。后排有个老太太抱着保温桶，跟旁边人说给住院的老伴送小米粥。突然想起刚结婚那年，我妈来城里看我，带了一箱子土鸡蛋，走的时候偷偷塞给我五千块钱，说“受委屈了就回家”。那时候婆婆正躲在厨房，跟邻居打电话说我妈“乡下人就是小家子气”。 ICU门口的长椅上，公公缩成一小团，盖着老周那件皱巴巴的西装外套。看见我来了，他慌忙站起来，膝盖“咔吧”响了一声，手里攥着的塑料袋掉在地上，里面的住院须知撒了一地。我弯腰去捡，发现每张纸上都用红笔标着重点，字写得歪歪扭扭，像小学生作业。 “小雅啊……”公公声音抖得厉害，“护士说要勤翻身拍背，你妈胖，我实在……”他突然说不下去了，从口袋里摸出个手帕擦眼睛，露出的手腕上还贴着住院手环，上面写着他的名字。 我去护士站借了折叠床，刚打开就听见ICU门响了。护士推着病床出来做检查，婆婆脸上扣着氧气罩，头发白了大半，手背上全是针眼。经过我们身边时，她眼睛突然动了动，枯瘦的手指好像想抓什么。 那一刻我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。想起她以前总爱在阳台种多肉，每次我路过都要炫耀：“你看这盆玉露，比你老公听话多了。”想起她偷偷往我包里塞过巧克力，被我发现了还嘴硬说是“买给孙子的，放错地方了”。 老周把公公接走时，塞给我一个保温杯：“爸非让带来的，说你胃不好，煮了小米粥。”揭开盖子，上面飘着几粒红枣，跟我妈当年煮的一个样。 下午护士来教怎么翻身，我扶着婆婆的肩膀，她突然哼唧了一声，含糊不清地说：“……广场舞……扇子……”我愣了一下，想起她跳广场舞时，总是把红绸扇舞得呼呼响，像只骄傲的大公鸡。 走廊里有人推着治疗车走过，铁盘子叮当作响。我把婆婆的手盖进被子里，突然发现她指甲缝里还沾着点红颜料，大概是上次社区活动画灯笼蹭上的。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，是儿子幼儿园老师发来的照片。小家伙举着画满爱心的纸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“奶奶快点好起来”。我给老师回了句“谢谢”，转头看见窗外的夕阳正照在婆婆脸上，她眼角好像有泪光。 晚上老周带着折叠床来换班，我去洗手间洗毛巾，镜子里的人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。突然听见外面有动静，跑出去看见婆婆醒了，正拉着老周的手说话，声音细得像蚊子叫：“……小雅……别累着……” 我站在门口没动，听见老周哽咽着说：“妈知道错了，以前总跟你较劲……”婆婆突然剧烈咳嗽起来，我赶紧跑过去拍她后背，她抓住我的手，指甲深深掐进我掌心，像是怕我跑了。 护士进来量血压时，婆婆还攥着我的手不放。我看着她鬓角的白发，突然想起二十年前，我妈也是这样攥着我的手，送我进考场。原来当妈当久了，手都会变得这么糙，这么有劲儿。 夜里病房很安静，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。我趴在床边打盹，梦见小时候偷吃奶奶藏的糖，被她追着满院子跑。突然感觉有人摸我头发，迷迷糊糊睁开眼，看见婆婆正看着我笑，眼里的皱纹挤成一团，像朵盛开的菊花。 “醒了？”她声音还是哑的，“抽屉里……有你爱吃的话梅糖……”我拉开床头柜，果然有个铁盒子，里面的糖纸都泛黄了，跟我小时候吃的一个牌子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