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住三楼，楼下二楼住的张老太，今年九十三了，瘫在床上整整三年。这三年里，天天见她女儿王姐端着盆进进出出，要么是给老太擦身，要么是倒尿盆，风雨无阻。王姐比我大十岁，今年五十六，头发白了一多半，每次碰面都笑着打招呼，可那笑里总带着股掩不住的疲惫。 电话那头的哭声像针一样扎得我耳朵疼，楼道里张老太的哼唧声还在断断续续飘上来。我脑子嗡嗡响，对着电话喊：“姐你先别哭！火车站人多，你找个地方坐下来！我这就想办法！”挂了电话我就往李大爷家跑，敲开门就看见他正择菜，我说不清话似的比划：“张老太……王姐走了……家里没人！” 李大爷扔下菜篮子就跟我下楼，我俩趴在门上听，里头的哼唧声变成了微弱的喘息。李大爷一拍大腿：“找开锁的！”他翻出手机联系开锁师傅，我跑回家拿了碗热水，又从冰箱翻出袋牛奶揣兜里。开锁师傅来得倒快，叮叮当当弄了十分钟，门“咔哒”开了。 一进门我就闻着股淡淡的尿骚味，张老太躺在床上蜷着身子，眼睛半睁不睁，嘴唇干得起皮。我赶紧把牛奶倒进碗里隔热水温着，李大爷已经摸出老人的胳膊量血压，嘟囔着：“还好还好，高压150，不算太离谱。”我用棉签沾了温水给老太润嘴唇，她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声音，手胡乱抓着。 正手忙脚乱呢，我手机响了，是王姐。“妹子，我对不起我妈……”她声音还是哑的，“我在候车室坐了俩小时，越想越不是人。你帮我照看两小时，我这就买票回去。”我瞅着床上哼哼的老太，又看看满头大汗的李大爷，叹口气：“你别急着回来，先去医院挂个号！你那甲亢高血压不看不行！” 下午三点多，社区网格员和护士跟着王姐的妹妹来了。王姐妹妹是从郊区赶过来的，一进门就掉眼泪：“我姐给我打电话哭了一路，说自己不孝。”网格员拿着表格登记信息，护士给老太换了纸尿裤，又教我怎么喂流食。正忙乎着，王姐拎着个塑料袋回来了，眼睛肿得像核桃，手里攥着张医院的缴费单。 她走到床边，老太太突然清醒似的，浑浊的眼睛盯着她，慢慢抬起手。我心里一紧，没想到老太的手轻轻落在王姐手背上，颤巍巍地拍了两下。王姐“哇”地哭出来，趴在床边说：“妈，我错了，我不该走……” 后来才知道，王姐妹妹联系了居家养老院，每天有护工上门两小时。王姐隔天去医院做理疗，李大爷每天早上帮着买趟菜。昨天我下楼扔垃圾，看见王姐扶着墙慢慢走，手里提着个保温桶，头发好像染黑了点。她看见我笑了，这次的笑里没那么多疲惫了，说：“妹子，昨天护工教我做的按摩，妈好像挺舒服的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