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895年，冯国璋衣锦还乡，在路上遇见一个像乞丐的老妇，并问“前面是诗经村吗？”，听着这熟悉的声音，老妇忍不住大哭起来，并骂道“十年了，你好好睁眼看看我是谁？”
冯国璋离乡那年村口风沙很大。
这个河间诗经村出生的青年攥着褡裢头也没回。
前几年在保定莲池书院念书时家里就揭不开锅了。
妻子吴氏带着孩子在丈母娘家啃糠咽菜。
庄稼汉放下锄头投淮军那年才二十五岁。
大沽口兵营的哨塔上飘着发白的旗。
认字的冯国璋刚进军营就当了账房先生。
天津武备学堂招生时德国教官直冲他竖大拇指。
五年后随聂士成踏勘东北边境的雪原莽林。
每处山头河汊都描进了黄羊皮缝的军事图囊。
甲午年的海风带着咸腥的血气。
冯国璋在平壤城头替中弹的营官扛起令旗。
聂军门往直隶总督衙门的捷报里夹了他的名字。
金线刺绣的武官补服终于压进行囊。
还乡队伍踏进河间地界时惊飞了整片槐树林。
马车停在岔路口碾碎几根枯枝。
向导跑去问蜷在路边的破袄老妇是否识得诗经村。
那妇人抬头时枯草般的白发簌簌抖动。
突然扑上来撕扯绶带的金丝流苏。
当胸襟的獬豸补子被泪渍洇出深色印痕。
晒场上的乡邻踮脚看着发迹将军携老妻还家。
院里新起的青砖影壁遮住了旧柴房。
没出正月厢房就抬进两顶粉轿。
吴氏攥着当年丈夫留下的半块干粮饼。
冒雪躲回娘家倒坐房里再没露脸。
后来北洋衙门的花厅里总坐着这个河间人。
小站练兵场的皮靴印叠着诗经村的泥脚印。
当年揣着玉米饼离乡的后生当上民国代总统时。
河间老宅后院多了三间供奉先祖的卷棚顶祠堂。
前些年有个穿大褂的说书先生溜进西诗经村。
在冯家老宅的拴马石旁摆开阵势。
说书醒木拍下去惊飞房檐鸽子。
捋着胡子讲当年乞妇怒撕将官补子的段子。
末了总要学两句直隶口音的骂腔。
现如今游客举着手机在青砖影壁前比剪刀手。
屋檐底下挂着"河间名人故居"的蓝底铁牌。
西厢房玻璃柜里供着绶带金丝的仿制品。
后院里新栽的海棠树倒是年年开花。
结的果子酸得让游客直皱眉头。
冯家老宅过门房去年换了仿古木门。
门楣刻着"苔岑遗韵"的隶书填了金漆。
当地文旅局官网登着修缮工程照片。
犄角旮旯里还留着半截风化的拴马石桩。
过路的老农说这石头早先能拴三匹战马。
有个戴圆眼镜的冯姓艺术家在央视讲过段子。
说太爷爷打仗地图画得比年画还精细。
末了补句"老辈人离乡闯荡都不易"。
这话捎带着百年往事飘回诗经村时。
祠堂供桌上新换的电子红烛正幽幽发亮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