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0年的长春，林青霞站在姐姐林莉面前，目光落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上。 这双手和她自己保养得宜的手完全不同，像是在东北的黑土地里刨过岁月，又在讲台上写满春秋。 临别时她从包里拽出个麻袋，二十万现金沉甸甸的，却被林莉轻轻推了回来。 林莉后来笑着说，小时候总听养父母念叨，她是从山东莱阳来的。 那时她只当是个模糊的籍贯，直到电话里传来那个熟悉的名字林青霞。 她握着听筒愣了半天，窗外的松花江正结着冰，屋里的煤炉烧得旺，暖烘烘的热气里，她突然想起养父母说过的"你妹妹要是还在，该和你一样高了"。 四十年前的事，林青霞也是后来才知道。 1949年父母跟着部队去台湾，怀里揣着三个月大的她，把刚出生的林莉留给了山东的舅舅。 那时谁也没想到，这一转身就是海峡相隔。 台湾戒严那些年，父母连提山东都要小心，更别说写信。 直到1984年政策松了点缝，她托人在山东、东北来回打听，从青岛到哈尔滨，线索断了又续，就像东北的冬天，看着冷，底下总有春的盼头。 林莉的日子过得实在。 随舅舅逃荒到东北那年，她才六岁，跟着养父母在黑龙江的小城里扎根。 当过老师，嫁了个当地的导演，孩子都大了。 她带林青霞看自己种的菜园，茄子挂在枝头紫莹莹的，辣椒红得透亮。 "你看这满手茧子，"她搓着手笑，"都是伺候这些菜和学生的。 "林青霞突然明白，姐姐的生活早在这里扎了根，不是二十万能挪动的。 林青霞邀她去台湾住段时间，林莉摇摇头。 "这儿有老邻居，学生见了还喊林老师，老头子晚上还等我热粥呢。 "她从柜子里翻出个铁盒子，里面是养父母年轻时的照片，还有她和丈夫的结婚证。 "你看，我这辈子挺好，不缺啥。 "那天晚上，姐妹俩挤在一张炕上，说了半宿话，从小时候谁爱哭说到现在谁家孩子成绩好，就像中间四十年压根没存在过。 后来她们拍了张全家福，林莉把照片挂在客厅正中间，旁边是养父母的遗像。 林青霞回台湾后，也把照片摆在书房。 每年冬天，林莉会寄东北的黑木耳和红肠过去，林青霞则托人捎些台湾的茶叶。 有次林莉打电话说："菜园长了新的蒜苗，像你上次来那会儿。 "电话那头，林青霞正看着照片里姐姐那双老茧手，突然觉得，有些东西比血缘更实在是尊重，是不打扰，是知道对方在千里之外，也能把日子过成热乎的粥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