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58年，在给李聚奎将军补授军衔时，他向中央反映：“就低不就高，上将就行！”按照1955年的标准，他属副兵团级，本该一开始就授上将。 这一句看着像随口一说，把军衔往下压了一格，把一辈子压在战场、压在戈壁油田里的分量，全交给后来人去衡量。 1904年12月31日，李聚奎生于湖南安化山村。1928年参加平江起义，当年8月入党，之后在红军、八路军、新四军和解放战争各阶段，从大队长、团长到师长、参谋长一路打上来。 中央苏区反“围剿”、长征路上的几场硬仗都在队伍前头，身上挂着二等红星奖章。 抗战、解放战争时期，他在一二九师三八六旅、太岳军区、冀察热辽军区、第四野战军后勤部任职，前线后方两头跑，是那种哪儿缺人就往哪儿顶的老将。 那时候中国石油非常拮据，旧中国几乎全靠进口，“洋油”这个叫法就是那时候留下的。 新中国成立后的第十八天，中央人民政府签发命令，成立国家燃料工业部，第二年又设石油管理局，把全国石油、地质、化学专家集中起来。 1952年，全国原油只有43.5万吨，主要靠西北几个小老油田支撑，“中国贫油”的说法越传越响，像一句挡在工业化门口的咒语。1955年，国务院决定把燃料工业部一分为三，单列石油、煤炭、电力三个工业部，意思很明白：油这件事，得单拎出来下苦功了。 同一年，他从军队被调往石油战线。 当时在解放军后勤学院任院长，听说要去石油工业部，很干脆地讲自己是外行。 总干部部说明，这是周恩来点的将，军委报了三个人，总理圈了他。后来他走进中南海西花厅，周恩来对他说，不懂就学，石油部专家多，把人组织好就行，又特意加了一句：第一个五年计划不向你要油，第二个五年计划要见油。这一句算是给了台阶，也算把担子压实了。 1955年7月30日，一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通过成立石油工业部的决议，任命他为首任部长。 全国到底是“贫油”还是“藏油”，那几年吵得很凶。 有干部主张多搞人造油，觉得稳当；李四光等地质学家提出陆相生油理论，用剖面和数据说明，中国陆相沉积盆地完全有条件出大油田。会议室里图纸一摊，争得面红耳赤，他不怎么插嘴，把这套分析记在心里，心里有杆秤：这事光在桌上吵没用，得在地下见真章。 新疆克拉玛依，是他押上的第一颗重棋。 那里原叫黑油山，地表堆着几座沥青山。中央先决定在这里打两口试探井，一派专家再加苏联顾问安德列依柯认定，这里顶多剩点残油；另一派专家和新疆石油管理局领导坚持，准噶尔盆地中部有多套生油岩系，沥青山反倒像盖子，下面可能罩着整片油层。 1955年7月6日，黑油山一号井在井深620米处完井试油，喷出原油和天然气，新疆领导赛福鼎建议用维吾尔语“克拉玛依”为这一带改名，他当场点头。 1955年12月中旬，他干脆把争论双方都拉到现场，大雪没膝，白天看剖面量地形，晚上几十个人挤在大通铺里对着地质资料争来争去。 几轮下来，多数人开始认同大规模勘探的方案。其实10月29日，一号井已经喷出工业油流，新中国第一个大油田算是站住了脚跟。11月26日，新华社把这个消息播向全国，很多人才知道，戈壁滩下面真藏着“宝贝”。 捷报送到北京，毛泽东专门把他叫去谈话。 他在汇报里提议，把解放军第十九军五十七师改编成石油师，让更多有组织、有纪律的兵力和技术骨干上油田。1956年2月，他再次向毛泽东汇报全国石油规划，毛泽东只说，搞石油太艰苦，看样子还得靠革命加拼命那股劲。 不久，石油工业部以部的名义向全国下达油井会战任务，等于把“打仗”的办法搬到了油田上。 就在这种关口上，他又被组织推回军队。 1958年2月1日，中央决定调他回部队工作，薄一波打电话通知，他照例只有一句，个人安排上一向听组织。2月11日，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对余秋里的任命，他留在石油工业部又带了一程，新老部长对坐一张办公桌，一块看文件，一块拍板，老专家私下感叹，这样面对面交班，在旧社会根本想不到。 1955年首批授衔时，中央军委名单里，他本来就是按上将排的，只因为临时调去石油工业部，授衔往后一拖，只先发了一级八一勋章、一级独立自由勋章和一级解放勋章。 1958年3月，聂荣臻在一次中央军委办公会前给他补办授衔，他成了队伍里排在最末的一名开国上将。 1988年7月，他又被授予一级红星功勋荣誉章，1995年6月25日，在北京病逝，享年91岁。 后来人回头翻那几串数字：1952年全国原油43.5万吨，1955年升到60万吨，1956年冲到150万吨；新疆有了克拉玛依，东北后来蹿出大庆。 开会时那句“就低不就高，上将就行”，听着云淡风轻，落在地下的油层和戈壁滩上的井架，却替他把分量写得扎扎实实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