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祁镇北征时，随军有一个叫聂忠的锦衣卫小旗官。他死后的墓志铭里记载了这么一段话：“十四年，英宗皇帝亲征胡寇。回至土木，起营之时，忽南坡有明盔、明甲人马来迎，疑是勇士。哨马不为设备，遂至败军陷驾。” 那是明正统十四年，朱祁镇年仅二十二岁，太监王振权势正盛。瓦剌首领也先南侵，边塞告急，王振借机劝英宗亲征。这事一经定下，大军两日内草率集结，兵员凑得差不多，粮草却未配齐。 兵部尚书王直等人多次进言，皆被王振斥退，朝中无人敢再多言。 聂忠原本在京师任职，随驾北征，他只是一名锦衣卫的小旗官，领着十来人负责巡逻查探。这一路上，聂忠眼里看得明白，王振行军毫无章法，一会儿要绕道蔚州显摆，一会儿又惦记家庄的稼禾，命令大军来回折腾，兵马早就疲惫不堪。 到了土木堡那天是八月十五，天刚蒙蒙亮，军中正在拔营。聂忠已值夜哨，天未亮便巡至南坡。雾气沉沉，他隐约看到山坡下有一队骑兵，整齐列阵，甲胄鲜明。他心头一惊，盔甲样式分明是明军制式。 他连忙催马上前查验，却被王振随军护卫斥退，说是援军赶到，不许惊扰。 那时军中早已混乱多日，哨探所报常被轻视，聂忠回营后仍心有疑虑，他暗中调了两人继续盯着南坡方向，自己则去禀报督军官员，结果依旧无人搭理。 他不死心，又往兵部尚书王直那边去通报。王直听完，神色一凛，正欲派人查探，王振那边却派人来传话，严令不得擅动营防。 聂忠明白，这是被摁住了。 天色放亮，那队人马已经逼近中军，军中开始传言是蔚州援军。这时才有人想起要设防，已然来不及。忽然间，那些“明军”亮出弯刀，呐喊声、马蹄声一齐响起，四面埋伏的瓦剌骑兵迅速合围。 中军顿时乱作一团。锦衣卫虽为亲军，人数不过百余。聂忠来不及多想，拨刀护住营帐通道，身边的兵卒很快倒下，他负伤仍不退，直到被一箭穿肩，跪倒在地，死前仍望向那片南坡。 他亲眼看到，王振被愤怒的士兵围殴致死，而朱祁镇被拖出营帐，战靴凌乱，一脸惊惧。 事后，朱祁镇被押往草原，成为也先的俘虏，大明军政失控，边防大乱。朝中仓皇立朱祁钰监国，后即位为帝，改元景泰。 几年后，朱祁镇被释放归国，被软禁南宫，直到夺门之变再次登基，改元天顺。那时距聂忠死去，已有近八年。 聂忠的家人不敢多言，仅在墓志铭中提及那段“明盔明甲人马”的异象。他们不敢说那是瓦剌伪装，不敢指王振昏庸误国，更不敢言英宗亲征之败，只留下这一笔，掩埋在土里。 后人读到这段话时，才猛然醒悟：这场战败，根源不在兵力不济，而在指挥失控、权阉乱政、哨探被废。 瓦剌能穿明军铠甲而混入大营，是因边境军械频被私贩，像大同镇守太监郭敬这样的人，早把兵器当成买卖。这些腐败行为，终致命于边关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