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坛这一手拉偏架，玩得是真溜。 说是怕挡路，反手就把明制汉服摊全给拆了。 扭头一看，隔壁清宫装的租衣点不仅稳如泰山，还挂上了文物展示的金招牌。 合着这路，只挡明朝人，不挡清朝人？ 拆摊那天有个小姑娘蹲在地上捡发簪。她汉服袖子蹭了土，管理人员催她快点。旁边穿旗装拍照的游客围着看，有个大姐还笑出声。小姑娘头埋得很低，簪子上的珠子掉了一颗，滚到我脚边。 我捡起来还她。她说了声谢谢，声音是哑的。问她明天还来吗，她摇头：“不让摆了。”但三十米外那个清装摊位，喇叭还在喊“皇上驾到体验价八折”。你看，路其实宽得很，就是有些人能走，有些人得绕道。 去年中秋我在天坛见过她。那时她摊位上挂满仿孔府旧藏的马面裙，耐心地告诉一个小孩：“这是明朝的四方平定巾，你戴正了特别精神。”小孩妈妈嫌贵没买，她还是笑着送了一根系带。现在她的摊位变成一块空白的水泥地，倒让“大清摄政王体验馆”的招牌更扎眼了。 网上有人说这是“文化选择”。挺逗的，选来选去怎么总选同一拨？翻翻天园近三年的活动记录，清宫主题办了七次，明代相关只有一场讲座，到场不到五十人。数据不会骗人，但数据背后那双手，倒是很会挑“该捧谁”。 朋友在文物局干活，喝了点酒跟我说实话：“什么挡路？就是哪个关系硬留哪个。”他指着手机里的照片，清装摊位营业执照注册公司，法人代表和园区某副主任同姓。“当然这不代表啥啊。”他马上补一句，把酒杯倒满了。 想起小时候听单田芳说《明朝那些事儿》。讲到崇祯皇帝上吊前咬破手指写：“勿伤百姓一人。”说书人拍醒木：“您看，到这份上了还惦记着穿衣服的。”现在倒好，衣服本身成了罪过。明朝的衣裳不准摆，清朝的衣裳能赚钱，这道理天坛的麻雀都听不懂。 那天傍晚我又路过。穿明制汉服的小姑娘坐在远处长椅上，没换衣服，就那么坐着看祈年殿。夕阳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长，一直伸到“宫廷体验”的广告牌脚下。广告牌上的塑料珠串反着光，晃人眼睛。 有个戴清宫头饰的游客走过来问路。小姑娘愣了下，还是指了西配殿的方向。“谢谢啊，”游客走两步又回头，“你这身汉服……挺好看的。” “是明制。”她说。 游客点点头，走了。风把她的裙摆吹起来，上面绣的缠枝莲纹在暮色里一漾一漾的，像活了过来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