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桂梅交权了。华坪女高新教学楼明年3月投用。这位黑龙江来的犟脾气老太太2008年在云南大山里建起全国第一所免费女高，当初她拖着2公斤肿瘤四处募捐，被骂骗子被放狗咬也没退缩 。如今投资4500万的新楼快完工，智慧黑板也已升级，她把日常管理交给当年一起啃冷馒头的年轻教师，自己仍坚持每年送考，这已是第15年。 华坪女高的操场上，张桂梅拄着拐杖站在新教学楼前，眯着眼看工人给玻璃幕墙贴保护膜。明年三月这楼就要投用了，4500万砸进去，教室里的智慧黑板能连网课，宿舍里还装了热水淋浴——这要是搁十五年前，她想都不敢想。 “张老师，您慢着点。”身后传来年轻教师周云的声音，手里还拎着个保温杯，“刚熬的红糖姜茶，您暖暖。” 张桂梅接过杯子，手指关节因为常年劳累，肿得像老树根。“小周啊，记着下周把新楼的消防演练排上，别等学生搬进去手忙脚乱。”她的声音有点哑，是多年吼学生、咳肿瘤熬出来的。 周云点头应着，眼里有点潮。她是华坪女高第一届学生，当年跟着张老师啃冷馒头、睡教室地板，如今成了学校的德育主任。张桂梅把日常管理交过来时，只说了句：“我老了，盯不动早自习了，你们年轻人上。” 这话听着轻，周云却知道分量。她忘不了2008年建校时，张老师拖着2公斤的肿瘤跑募捐，腰上绑着止痛片，见人就掏皱巴巴的计划书：“山里的姑娘要读书，您行行好……” 有回在县城企业门口，保安放狗咬她，裤腿被咬破个洞，血顺着脚踝流进解放鞋。她攥着计划书没撒手，等老板出来，一瘸一拐地接着说，直到对方扔给她五百块，骂了句“疯婆子”。 “张老师，当年您揣着那五百块，在路边哭了半小时。”周云突然说。 张桂梅愣了愣，随即笑了，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：“那是高兴的。有了那五百，就能给学生买两箱粉笔。” 建校头一年，学校连围墙都没有，晚上能听见山狼叫。张桂梅和三个年轻老师挤在教具室，白天上课，晚上就着煤油灯改作业，馒头掰开放点咸菜，就是一顿饭。有老师受不了想走，她把自己的止痛片分出去：“忍过这阵，等学生考上大学，咱就不饿肚子了。” 如今那几个“啃冷馒头”的老师，都成了学校的顶梁柱。新教学楼的智慧黑板是她们提议装的，说能让山里娃看见外面的世界；宿舍的热水淋浴也是她们争取的，“当年咱们用冷水洗头冻得头疼，不能让学生再遭这罪”。 张桂梅把管理权交出去那天，在办公室开了场会。她从铁皮柜里翻出个旧搪瓷缸，缸底印着“为人民服务”，掉了半块漆。“这是我当年跑募捐带的缸子，现在给你们。”她把缸子推到周云面前，“记着，咱华坪女高，不看楼多新，就看能送多少姑娘走出大山。” 散会时，年轻老师都红了眼。她们知道，张老师没完全“放权”——每年六月送考，她雷打不动地站在校门口，给每个学生整衣领、递准考证，这已经是第15年了。 去年高考，她凌晨四点就起来煮鸡蛋，手抖得剥不开壳，就用牙咬。学生进考场时，她挨个抱了抱，有个姑娘哭着说：“张老师，我怕考不好。”她拍着姑娘的背，声音比谁都亮：“怕啥？你能坐进考场，就赢了！” 这会儿，夕阳把新教学楼的影子拉得老长。张桂梅摸了摸墙上的校徽，上面“华坪女子高级中学”八个字，是她当年一笔一划写的。从2008年第一届82个学生，到现在每年送走两百多个毕业生，90%以上考进大学，她的头发从黑熬成了白，肿瘤切了又长，却总说“我这辈子，值了”。 周云端着空杯子往回走，听见张桂梅在跟工人说：“二楼那间教室留着，我要在那儿给学生补数学课。” 她回头看，老太太正踮着脚，给刚挂好的校训牌掸灰。“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”——这字是学生写的，笔锋里带着股犟劲，像极了当年那个被狗咬了还攥着计划书不放的张桂梅。 晚风从山谷里吹过来，带着桂花香。新教学楼的灯光亮了，一层一层往上爬，像给大山缀上了串星星。周云知道，这星星不是凭空亮起来的，是有人用十五年的光阴，一砖一瓦，一瘸一拐，硬生生在石头缝里，给山里的姑娘们凿出来的路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