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上午我妈又来电话，一开口就带着哭腔说弟弟做生意赔了钱，外面欠了八十多万，现在催债的人都找到家门口了。接着又说刚实习的侄子一个月才三千块工资，天天吃泡面过日子，担心弟弟这些债务以后会连累到孙子。还没等我说话，又提起弟媳因为这事要离婚，两岁的小侄子抱着腿不让走，哭着问这日子该怎么过。 今天上午十点十七分，手机在办公桌上震动起来。 是妈，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旁边，还留着去年春节她非要跟我换的情侣头像——一只缺了耳朵的兔子。 听筒里的声音带着哭腔，像被水泡过的海绵，吸饱了一夜没睡的疲惫：“你弟……他把家底都赔进去了。” 我握着笔的手顿了顿，墨水在纸上洇开一个小圈。 “多少？” “八十多万。”妈说这话时，背景里传来小侄子的哭闹声，咿咿呀呀的，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。 还没等我消化这数字，她又说：“你大侄子实习工资三千，天天在出租屋里吃泡面，我说给他转点钱，他说啥不要，说要给弟弟攒学费——你说这孩子，怎么就不知道心疼自己？” 最要命的是你弟媳，妈忽然压低声音，像怕被谁听见，收拾行李要走，小的抱着她腿哭，问妈妈是不是不要他了……你说，这日子到底该怎么过？ 我对着听筒“嗯”了一声，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的裂痕——上周摔的，一直没换，总觉得还能用。 后来才知道，催债的人只是在楼下喊了两句，弟弟连夜把人请进家倒了杯热茶——他总说“人心都是肉长的”，只是没敢告诉妈，怕她高血压犯了。 妈这辈子最疼的就是两个孙子，大的刚能自己挣饭吃，小的还穿着开裆裤，她总说“我这把老骨头不怕折腾，就怕孩子们跟着遭罪”，所以弟弟的债在她眼里，早不是数字，是压在孙子未来上的石头，沉甸甸的，硌得她睡不着。 挂了电话，我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报表，数字全都在晃，像水里的鱼。 桌上的绿萝叶子沾着灰，是上周忘了浇水，尖梢有点发黄，忽然想起小时候妈总说“植物得常浇水，人心也一样”。 晚上给大侄子转了两千，备注“买两箱牛奶”，他秒回一个哭脸表情，附言“姑姑，我偷偷存了五千，等小叔缓过来就还他”——这孩子，随他爸，嘴硬心软。 手机屏幕暗下去，映出我发红的眼眶。 去年换头像时，妈说“兔子缺了耳朵才可爱”，原来她早知道，这日子啊，总有些地方是要带着伤往前跑的。 只是那只缺耳朵的兔子，此刻在黑夜里亮着，像妈没说出口的话：别怕，家里人，就是用来互相补着过的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