洪晃的亲外婆谈雪卿很漂亮，是旧上海的交际花，很会来事。 洪晃说这位谈老太太是“门槛老精”——算盘珠子比谁都打得响，眼皮子一抬就能掂量出对方兜里的虚实。 年轻时的谈雪卿站在上海永安公司康克令钢笔柜台，指尖划过锃亮的笔帽，富家子弟们就排着队买根本用不上的钢笔，只为听她用吴侬软语说一句“先生慢走”。 电影演员白杨的老公晚年还念叨，当年挤在柜台前假装挑笔，其实眼睛全黏在她旗袍开叉处的小腿上。 可这位“康克令皇后”的第一任丈夫，却是个木讷的小白领。 流言像潮水漫过弄堂，说他戴了绿帽子，说他管不住老婆。男人被逼得精神失常，某天半夜点火烧了家，被警察架走时，谈雪卿正抱着儿子，冷静地把值钱首饰塞进包袱。 那时她肚里还揣着军阀陈调元的孩子——后来的章含之。 她提着点心盒去陈公馆提亲，管家隔着朱漆大门说“陈府不认带崽的女人”，她转身就把陈家告上法庭。 官司请的律师叫章士钊，开庭没几次，这位好心律师看着襁褓里的章含之，叹了口气：“这孩子我收养了。” 谈雪卿没纠缠，转头就嫁了个上海生意人，又生了三个孩子。 章含之嫁给乔冠华后，每年春节，谈老太太必定从上海赶来北京，饭桌上端着酒杯说“感谢组织对外婆的培养”，眼角余光却扫着客厅里的红木家具。 等章含之夫妇失势，谈老太太收拾行李的速度比谁都快，从此再没踏足北京。 她小女儿长得像年轻时的她，学英文的，在中学当老师。 追求者里有大学教授、医生，谈雪卿却偏偏挑中个烧锅炉的工人。 “工资全部上交，你们就花香港寄来的钱。”她对小女儿说这话时，手指在女婿工资单上敲了敲。 没人知道，这个每天扛着铁锹的锅炉工，香港家里每月寄来的生活费，比教授工资还高。 改革开放第一年，小两口就飞去香港，继承了岳父的油漆厂——那是当时香港最大的油漆厂商之一。 洪晃后来调侃：“外婆这背调能力，不去安全部真是屈才了。” 有人说她不过是运气好，靠美貌吃青春饭。 可谁见过她半夜在灯下给香港寄信，信封上的地址改了又改？谁见过她把锅炉工的工资单和香港汇款单并排摆在桌上，用算盘算到后半夜？ 旧上海的弄堂里，漂亮女人多如过江之鲫，谈雪卿能从钢笔柜台走到香港亲家的豪宅，靠的从来不是脸蛋。 她让小女儿在八十年代就住进香港半山别墅，也让自己在动荡年月里始终没挨过饿。 多年后洪晃想起外婆，总说她“火眼金睛”。 可那个站在钢笔柜台前的年轻女人，看着玻璃倒影里的自己，眼里闪过的是野心，还是乱世里的求生本能？
